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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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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 就要照常去軍營了。

因為岑妄要守孝,因此李枕整個年節都沒來尋他,於是過了個年, 岑妄驚訝地發現李枕竟然跟林深很熟了。

起因是那天岑妄處理完公務,李枕進來問他:“你不吃酒,賽馬去嗎?”

李枕報了幾個人的名字, 其中就有林深。

岑妄敏感, 抓著林深的名字問:“這是誰?”

其實他想問的是李枕是怎麽和林深相熟的,但這問題就顯得太突兀太心虛了, 因此折衷問了這個問題。

李枕道:“哦,林深啊, 他不是我們軍帳裏的, 又只是個小主簿, 所以你不知道他。”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他的?岑妄在心裏問,有了幾分被李枕背叛的憤怒, 雖然這份憤怒毫無緣由, 李枕又不能知道他那些事, 可是岑妄實在太傷心了, 覺得怎麽回事啊,阿蘿喜歡林深, 李枕又跟林深好上了。

怎麽, 這林深是想把他身邊的人都挖了去,讓他成為孤家寡人從嗎?

於是岑妄隱隱就有了些憤怒,他就對李枕道:“去就去。”

岑妄的戰馬是他親手馴化的, 一頭汗血烈馬在他的鞭下聽話得像是他的狗, 和他在戰場上配合得無往不利。

於是當岑妄把他的駿馬牽出來的時候, 李枕瞪大了眼睛, 道:“你太誇張了吧?”

馬有上中下三等之分,上等馬對中等馬有天然的優勢,他們這次的賽馬又顯然已玩樂為主,不計輸贏,既然是玩樂,一匹上等馬對中等馬又能賽出什麽樂趣呢?何況岑妄又那麽善騎。

李枕問道:“你是來砸場子嗎?”

岑妄以前都沒有這樣不識趣的情況,況且為了騎術精進,更為了不勝之不武,岑妄從不會做出這種跨級賽馬的事,他對自己的騎術向來很自信的。

但今天岑妄卻冷聲道:“如果你覺得碾著人贏算砸場子,那就是了。”

何況能把一頭烈馬馴服也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岑妄就是要讓林深睜眼瞧瞧他們之間有多少的差距。

李枕聽了嘟囔道:“又誰惹你了,讓你這麽不痛快。”

李枕終究沒多說什麽,只讓大家上馬,岑妄看去,林深那匹馬大概是隨手從馬廄裏牽的,其實上過戰場又能活下來的馬沒有一匹是差的,但和岑妄這匹比還是差得太遠。

岑妄心裏有氣,但又不希望自己贏得不光彩,因此讓人吩咐去自己的馬廄裏牽了馬來分下去。

李枕不知道他心裏的糾結起伏,只覺得鰥夫到底是鰥夫,脾氣陰晴不定,心理不大健康。

一聲鳴鑼後,六匹馬齊刷刷地沖了進去,但只幾米,就分出了上下,岑妄與李枕兩人當前,並肩前驅,剩餘四匹前前後後地疊跟在後,難分出前後來。

岑妄拎著韁繩回望了眼,目光落在了林深的馬上,一頓,又若無其事地揚鞭馳騁。

這一局,毫無疑問的是岑妄先到了終點,他沒下馬,只撥轉了馬頭看著落後的人。

第二個過線的是李枕。

岑妄問他:“林深會騎馬?”

李枕覺得這是一句廢話,道:“他不會騎馬,我叫他來?”

岑妄搖搖頭:“不是這個意思。”

他跳下馬去,撿了粒石子,又單手撐著躍上了馬,幾乎是瞬間,那粒石子就在他手指間彈了出去,俄頃,林深的馬長嘶一聲,突然一改乖順的脾氣開始撂蹄子撒野。

旁邊的騎手避之不及,都被那馬沖撞了,手忙腳亂好會兒才穩住了身形,而林深更是在馬上顛簸得快丟了半條命。

李枕忙要去救林深,忽聽岑妄肯定地又說了句:“他會騎馬。”

李枕頓住了,他突然明白了岑妄的意思。

要說騎馬,另外三人也會騎,但是突發情況下,他們很緊張,也因為沒什麽經驗,所以非常手忙腳亂。這不算什麽,畢竟這三人都不是騎兵,接觸馬的時候很少,可是林深不一樣,他也很慌張,可是他知道該怎麽做。

他幾乎是在馬驚慌的瞬間就伏低了身子,抱著馬脖子趴在馬背上,同時雙腿緊緊夾住馬腹,讓整個人像是條水蛭一樣黏在馬上,好不被摔下去斷了脖子。這是危險當前下意識的反應,是遭過許多類似危機才能練出來的本能,這些都沒法騙人。

可林深只是個主簿,他家境可憐,八歲就沒了父母,靠著乞討,流浪才養活了自己,又怎麽可能學到騎術呢?

他又不是騎兵。

但就在李枕這晃神研究的功夫,岑妄已經沖過去救了林深,林深平安下馬後的臉色很差,大家都覺得他是被馬驚住了,紛紛圍過去安慰他。

林深勉強笑著和岑妄道謝。

只有他知道,他臉色差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瞬間的本能反應已經足夠出賣他的底細了,他只能寄希望於旁人沒有註意到。

另外三人是不會的,他們那時候還有些自顧不暇,那就只有岑妄和李枕了,林深擡頭,迎上了岑妄的目光。

岑妄若有所思:“我救了你,你為了道謝,是不是該請我吃飯?”

林深‘啊’了聲。

所有人都‘啊’了這聲。

軍營裏都知道岑妄守孝守得認真,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要吃飯。

岑妄‘嘖’了聲:“我知道我還在孝期裏,你們也不該忘記我還在孝期裏,吃飯只是個致謝的形式,屆時林主簿只需要給我備點粗茶泡飯和一些腌制小菜就好了。”

他都這樣說了,林深也只能應下:“正好,我剛新得了一壇腌制的酸蘿蔔,味道很好,世子爺應當會喜歡。”

岑妄就知道他說的酸蘿蔔是寧蘿送的,寧蘿腌的酸蘿蔔是有名的,當初去她的羊肉湯鋪子吃飯的食客有很多都是沖著她的酸蘿蔔去的,那時候岑妄想吃上都搶不到。

於是岑妄‘哼’了聲,心道,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林深有寧蘿送的整壇酸蘿蔔,他也不是沒吃過小廝買回來的寧蘿親手腌制的酸蘿蔔。

他輕哼著就走了,倒是惹得下剩的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林深更加忐忑,問李枕:“世子爺可是生了我的氣?他把寶馬牽出來給我騎,我卻沒照顧好寶馬,讓馬突然發了瘋。”

李枕現在也不能理會岑妄的心思了,何況林深會騎馬這點又讓他很在意,不得不先防著,於是他道:“鰥夫嘛,日子過得悲苦,心理自然多多少少會有點問題,你別管他。”

林深卻不能不管岑妄,岑妄點明了要去他家裏吃飯,無論岑妄是不是起了疑心,林深都得想法子把那點疑心給按下去。

好在他日常做事都很謹慎細致,那些信件沒一份留的,他看過了就燒了。而且他是個需要一輩子潛伏的暗探,生活痕跡很重,林深不覺得岑妄能查出點什麽。

重點是騎馬。

於是下值後,林深請岑妄去他家時,又致了一次謝:“今日真是要多謝世子爺了,我在馬上慌得不行,一個書生哪裏碰到過這樣的陣仗,手腳都嚇軟了,只能癱著,要是沒有世子爺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岑妄點頭‘嗯’了聲,沒多言語,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林深又道:“若是可以,下屬鬥膽想和世子爺請教一下,下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我該如何自救,至少也不要再等人來救前亂了章法害了自己。”

岑妄方才道:“你今日誤打誤撞的姿勢就很好。”

林深松了口氣:“那就好,也是我有些福氣了。”

岑妄意味不明道:“你的福氣確實好。”

林深便以為岑妄確實沒起義,那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開了自家院門後才想起來:“忘了,這些日子我總在隔壁吃飯,今日世子爺要來的事,我還沒有與寧蘿說過。”

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之前把心都放在了撇除懷疑上,所以這時才有閑心想起來。

岑妄望了眼林深的屋子,過了年,日頭就漸漸長了,所以也能大約地看清楚林深屋內的陳設,岑妄只掃了眼,就道:“你是主家,我由你安排。”

岑妄沒覺得他吃頓飯就能發現什麽,何況此時也只是起了個疑心而已,他要查人家屋子至少得有個章程,何況就這麽個屋子,他要查,什麽時候不能查。

他今日來林深家,純粹是為了私心來的。

他這般坦蕩地說著,林深倒有些更拿捏不準了,於是道:“我先與隔壁去說一聲。”

岑妄道:“很麻煩嗎?我只吃粗茶泡飯,應當不麻煩吧。”

這話就有些不要臉了,林深默了默,道:“我問問她們願不願意添雙筷子,我這兒冷鍋冷竈的,再要煮飯,也怕世子爺餓了。”

岑妄卻又順著竿子往上爬:“我和你一起去。”

這就更不要臉了,你人都去了,於情於理,別人都不好意思把你趕出來。

岑妄就是知道這點,所以他一定要當著林深的面,腆著臉往寧蘿面前湊。

說起來,這還是岑妄第一次踏進寧蘿的小院,整個院子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在墻沿下養了好些植物,湊在一起,就是個相配得宜的小景了,整個院子都被布置得很雅致。

林深顯然是來得太多了,他進了這小院就跟進了自己家一樣的自在,沒有半分拘束不說,而且他也很知道該去哪裏找到寧蘿。

岑妄在旁看著,心就酸了起來。

早知道一直堅持著眼不見心為凈就好了,非要來這兒幹什麽呢,給自己找罪受。

可是當寧蘿撩開簾子望了出來,就那麽一眼,岑妄就迅速地,毫無主見地改了主意。

找罪受就找罪受吧,能見寧蘿一面,就挺好的。

而寧蘿也不能拒絕岑妄,至少在林深眼裏他們之間是沒什麽關系的,岑妄都上門了,寧蘿更沒有什麽正當理由可以拒絕他了,所以她只能站在那看著岑妄。

見岑妄也傻傻地站在那兒,不知道自己走進來,寧蘿只能沒好氣地說一聲:“進來吧。”

於是岑妄樂顛顛,喜滋滋地進去了。

但那種高興也沒持續太久,因為林深很自然地招待他坐下,道:“世子爺,我給你倒茶。”

然後很熟門熟路地去外面拿了茶壺進來。

他又對寧蘿道:“菜我去做吧。”

寧蘿道:“你買的肉還掛在廚房裏呢,你先燒了它吧,在放下去就要不新鮮了。”

林深表現得太像這個家的男主人了。

於是岑妄又不高興了,低著頭,看著桌面,在心裏‘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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